三天過去，小秋像人間蒸發似的依舊不見人影，而左世平每日皆有回府，馮玉鑲卻見不上他一面，不是避不見面，就是和馮玉環膩在一塊，有時在龍虎樓，有時在夫人樓，聽下人說，兩人夜夜飲酒作樂，夫妻倆交臂共飲，不亦樂乎</p>

既已喝了交杯酒，那應該也圓房了吧！</p>

胸臆間酸澀滋味翻騰，馮玉鑲苦笑著，別說馮玉環曾是他的未婚妻，現下更是他的正室，他們倆圓房，不是天經地義嗎，她吃味幹什麽！</p>

前幾日他跟她說：“不管我是左世平還是林毅，我的心裏只認定你是我的親人”，是她太過天真才會傻儍相信，不過，他也沒騙她，她是他認定的親人，而馮玉環才是他心目中真正的妻子</p>

他口口聲聲說要報覆馮家，但他卻點名要娶馮玉環，先前雖沒圓房，可也不願放手，那意味著他對馮玉環背叛他，改和蔣德瑟訂下婚事，有怒有怨，但還有更多不願放開的愛</p>

由愛生恨，恨意消除後，愛意自然就浮現……</p>

心口疼痛不堪，她從來不為愛情傷心傷神，可和世平的這一段情，卻讓她擰痛了心，甚至覺得心力交瘁</p>

待在房內太久太悶，馮玉鑲來到後院想透透氣，人卻發暈懶洋洋的沒元氣，許是這三天來，她自己像無頭蒼蠅一般瞎找著小秋太累了下人們有各自的活要做，頂多就是幫忙留意一下，府裏除了馬力外，沒人真正能幫得上她的忙，另一個可以幫她的人，卻一徑的沈浸在舊情重燃的繾綣纏綿中</p>

“唷，這不是一向意氣風發的玉鑲姨娘，怎這會垂頭喪氣的像只落水狗！”</p>

和左世平相認後，馮玉環自恃兩人之間的情感打小就有，根深柢固，遂放低姿態，又是討好又是道歉，試圖挽回他們的舊情</p>

馮玉環覺得她的計策奏效，因這幾日左世平對三年前的事，不再懷有那麽強烈的恨意，對她一度改和蔣德瑟訂下婚約的事也已釋懷，與她舊情覆燃，夜夜飲酒，同床共枕，她已然是他名符其實的正妻</p>

而她這個正妻得寵，馮玉鑲這個下賤的小妾，自然就失寵</p>

“馮玉鑲，你以為你真有什麽本事可以收服世平的心，當初世平答應納你為妾，不過就是想氣氣我，說穿了，他愛我愛得深，我欲改嫁別人，他心頭自然是恨，才會故意娶一堆姬妾”馮玉環冷哼著，“如今我和世平已成了恩愛夫妻，你們這些賤妾留著也是多餘，識相的話，自己走人吧，要不，等世平下令趕你，那就難看了！”</p>

世平說，林家已經死絕只剩他一人獨活，他不想再當林毅，提及這名字，會讓他想到痛苦的往事，是以，他堅持要她喊他世平，她也就從善如流</p>

雖然世平沒明言娶她之前先納妾的原由，但她不必想也知，事情就如她說的那樣</p>

“馮玉環，你先前不還嫌世平醜陋，不願和他……圓房？”她強打起精神，想和她對嗆，可提及“圓房”一事，她的心陡地揪痛，氣勢瞬間弱下來</p>

“我、我先前不知他是毅哥哥，我心裏只愛毅哥哥一個人，就算別的男人強娶我，我死都不從！”馮玉環對自己的說辭頗得意，更覺有理</p>

馮玉鑲嗤之以鼻，才不信這套鬼話，但有人似乎信了</p>

“玉環，你剛剛說的，都是真的？”左世平突然現身，還一臉感動不已的表清</p>

“毅哥哥，不，世平”察覺自己又喊他舊名，馮玉環忙不疊改口</p>

他握她的手，微笑輕拍，“無妨，我喜歡聽你喊我毅哥哥”</p>

馮玉鑲瞪大眼，不敢相信自己眼前所見</p>

有了左世平的鼓舞，馮玉環更加嬌嗲的喊著，“毅哥哥，你今日怎麽這麽早就回來？”</p>

“這幾日我忙，沒空多陪你，今日我特地提早回來，想陪你回娘家看看女乃女乃，當然，還得正式拜見岳父母”左世平對馮玉環溫柔說著，完全無視馮玉鑲的存在</p>

“那之前你答應給我爹一萬兩資金的事……”馮玉環迫不及待的問</p>

他溫柔一笑，輕摟著她的肩，“我答應的事，一定做到”</p>

“真的？”馮玉環喜形於色</p>

“我們都已經是夫妻，幫助岳父，本就是我這個女婿分內之事”</p>

馮玉鑲聽得張口結舌，之前他不是千百個不願，且他明知馮金城拿到錢後，不會振興米店，只會拿去賭坊，他還……</p>

“我就知道毅哥哥你最疼我了”馮玉環熱絡的勾著他的手臂，目光落在馮玉鑲身上，撇嘴道：“那，她呢？”</p>

左世平瞥了她一眼，視線又移回，“我外頭的事業忙得不可開交，你是當家主母，府裏的事由你作主，總之，今日我是陪妻子回娘家，不是陪旁人”</p>

他的話說完，馮玉環滿臉笑意，馮玉鑲則像被狠狠揮了一拳</p>

他說的旁人，指的是她？</p>

“毅哥哥，今日艷琴那個賤……艷琴姨娘，她、她一點都不把我放在眼裏，我讓她端茶向我請安，她居然不肯，她……”</p>

馮玉環趁機告狀，話還未完，左世平突然握住她的肩頭，低沈的說：“這麽不受教的人，就別讓她待在府裏了”</p>

“那我可以趕她離開嗎？”馮玉環小心翼翼的問</p>

“我不是說了，府裏的事由你作主，何況她只是一個賤妾，要她留要她走，端看你的決定”</p>

馮玉環得意的揚高嘴角，斜睨著馮玉鑲，“那麽是任何一位姨娘犯錯，我都可以……”</p>

“全由你作主”不等她說完，左世平再度肯定她的實權，“我得去書房一趟，你也趕緊去準備，準備好了，我們就出發”</p>

說完，他頭也不回的離開，連看馮玉鑲一眼都沒</p>

馮玉鑲很是震驚，他居然無視她，仿佛當她是透明人似的！他怎會說變就變，難道他真的只是把她當成惹馮玉環吃醋的棋子，如今他們倆覆合了，她就變成多餘的？</p>

“還看什麽，再看小心我叫人把你眼珠挖出來！”馮玉環充滿妒意的說，“今日暫且饒你，等我從娘家回來，再來好好懲治你”</p>

馮玉環得意的對身旁的丫鬟下令，“小冬，傳我的命令，要管家去把艷琴那個賤妾趕出府，馬上！”</p>

見到方才左世平授予自己主子無限的權力，原本夾著尾巴做人，悶了好一陣子的小冬，像終於等到出頭之日似的，驕傲的挺直身，應道：“是，夫人，我馬上去！”臨去前，還不屑的瞅了馮玉鑲一眼</p>

“馮玉鑲，到底還是我這個嫡出的正室有本事，我只消開個口，世平便爽快答應給一萬兩，不像你這個庶出的賤妾，磨磨蹭蹭那麽久，一文錢也要不到誰有本事，高下立見”馮玉環得意的笑著，“這也說明了世平愛的人始終是我，要還想保留一丁點自尊，我勸你自己主動離開，要不，等我回來，我會讓你走得非常難看，哼！”</p>

趾高氣揚的馮玉環離去後，馮玉鑲呆楞在原地，腦內嗡嗡作響，不敢相信和左世平的愛情，才隔幾日，就從春暖花開的陽春三月，成了枯枝罩雪的寒天</p>

落寞的獨自回蝶院，她的心空缺了一大塊，冰冰冷冷的，猶如罩雪覆霜一般</p>

左世平陪著馮玉環回馮家，恰巧蔣德瑟也在，大夥一起吃著晚膳，趁著馮金城和左世平敘舊時，蔣德瑟借故先離開，他朝馮玉環暗使眼色，便起身離去</p>

餅了一會，馮玉環才起身，“世平，你陪爹多聊一會，我去看女乃女乃”</p>

馮玉環前腳才離開，左世平便對一名隨從使眼色，示意他跟上</p>

“毅兒，不，世平，叔叔我喊慣了，一時還真難改口”馮金城呵呵笑著，“當年的事，你真的不能怪我們馮家，那是……”馮金城看向門口，確定沒人進來，低聲說：“那都是蔣炳全出言恐嚇，說我若是幫你爹，要出了事他可不幫我，還說你爹卡的就是錢關，我要是出錢相助，興許會被當共犯抓走呢”</p>

“你說，我們這一大家人，哪禁得起……有一丁點變故”馮金城說著，不忘把當年無情無義之事，推得一幹二凈，“要我說，都是那個蔣炳全在作怪，他非但不幫說情，還出面說你爹真有盜官銀，立了功頂了你爹的缺，這用腦子想想，便知誰在搞鬼”</p>

雖然這是馮金城的推卸之辭，但左世平相信若真有人搞鬼，那人絕不是馮金城，他雖是個見錢眼開的商人，但他還沒膽幹傷天害理之事</p>

不過，當年他爹受誣陷入獄的真相，馮金城或許略知一二</p>

“岳父，小婿敬你”他頻幫馮金城倒酒，等他喝醉，或許會透露一些事</p>

“世平，那個……你答應給我一萬兩的事，不會變卦吧？”幹了酒，馮金城再三確定</p>

“當然不會”</p>

“我就說嘛，誤會解開就好”已喝了好幾杯的馮金城，略有醉意，左世平又幫他倒了好幾杯，他全數飲盡後，開心的大笑，隨即正色道：“你不要在意玉環和蔣德瑟的婚約，那都是蔣德瑟一廂情願，他打小就喜歡我們家玉環，偏偏玉環只喜歡你，可是你家突遭變故，蔣德瑟趁虛而入，玉環才答應和他的親事……</p>

“我實話告訴你，我跟你爹多年前為你們訂下口頭婚約，這蔣德瑟一直不死心，叫他爹來跟我說了好幾次，要我改變心意，把玉環許給他，我哪肯，這蔣德瑟花名在外，我怎麽可能把女兒許給他，你和他相比正經多了，我當然還是中意你”</p>

說著，肚裏酒蟲翻滾的馮金城，又自己倒酒喝</p>

左世平暗暗嗤之以鼻，那是因為當時他爹的職位比蔣炳全高，馮金城要挑選親家，自然選他林家</p>

“這蔣德瑟沒啥出息，他和玉環……已經沒關系了，不用在意，真的！”</p>

馮金城一直繞著同樣話題，醉言醉語，左世平引導他聊別的話題</p>

“岳父，你還記得我表哥吳寬這個人嗎？”</p>

“你表哥吳寬？”已有幾分醉意的馮金城，腦袋遲鈍了些，他模頭想了半天，“我認識這個人嗎？”</p>

“當然認識，他投靠我家的期間，你見過他幾回，他和蔣德瑟很合得來，晚上還常常湊在一起上花樓”</p>

吳寬是他娘親那邊的遠房親戚，因父母皆歿，特來投靠，他爹點頭收留了他，可吳寬好高騖遠，不學無術，為此，他娘很過意不去</p>

“噢，你說的是那個……對，他叫吳寬，那個兔崽子，癩蝦蟆想吃天鵝肉，他競然讓蔣德瑟來跟我說，要我把玉鑲嫁給他，我呸，他算哪根蔥，想娶我馮金城的女兒，沒一萬兩的財力，想都甭想！”馮金城真醉了，心底的話全然不忌諱的逸出</p>

“他要娶玉鑲？”左世平眉心緊皺起，這事，當年吳寬沒跟他們提過</p>

“他也不撒泡尿照照，他誰呀他……”</p>

馮金城徑自罵罵咧咧，左世平則覺得這事不單純，倘若當年吳寬真想娶玉鑲，定會先告知他娘，再怎麽樣說親一事也得由長輩來提，怎幫忙說親的人會是蔣德瑟？</p>

馮金城醉了，說話拉拉雜雜，一會說東，一會說西，聽來像是無關聯的幾件事，最後似乎能湊在一起，左世平聽了之後，覺得當年的事情隱隱約約露出一線曙光……</p>

“放開我！”</p>

蔣德瑟借口先離開，其實是在馮家後院等著馮玉環，一見到她，他迫不及待上前抓住她的手</p>

“玉環，怎麽這麽多日不跟我聯絡？”</p>

馮玉環撥開他的手，“我跟你有什麽好聯絡的，我可是左世平的妻子，你放尊重點！”</p>

“左世平的妻子？”蔣德瑟嗤之以鼻，“你肚裏懷著我蔣德瑟的孩子，你還敢大言不慚說自己是……”</p>

馮玉環急捂住他的嘴，“你要死了，說這麽大聲，怕人家不知道嗎！”</p>

“你也會怕？”拉開她的手，蔣德瑟冷笑著</p>

“哼，我怕什麽”馮玉環擡高下巴，“我都已經和世平圓房了，我要真有喜，他高興都來不及”</p>

“你和他圓房了？！”蔣德瑟怒氣沖沖的抓著她的手臂，“你是我的人，怎麽可以上別的男人的床！”</p>

“蔣德瑟，你給我放開！我上的不是別的男人的床，是我丈夫的床，天經地義的很！”</p>

“馮玉環，你這個……”</p>

“我怎樣？”</p>

蔣德瑟怒指著她，“不知羞恥的女人！”</p>

馮玉環嗤笑，“我要是不知羞恥，那也是拜你所賜”</p>

當初左世平早他一天到馮家下聘，左世平戴著面具，臉和手臂都是燒傷痕跡，看得真令人嫌惡，加上蔣德瑟心有不甘，當晚兩人喝酒說心事，最後亂了性，誰知她就懷上他的孩子</p>

原本她是打定主意，要在左府胡鬧瞎鬧，讓左世平受不了主動休了她，她好能帶著肚裏孩子進蔣家門，來個雙喜臨門</p>

可誰知原來左世平就是林毅，而且那張俊臉並未燒壞，左頰下方的傷不損他的俊俏重點是，左世平現今的財富，遠比蔣家雄厚，她爹先前借的一萬兩抵消不說，又應允婚後會另給一萬兩，這點就比小氣的蔣家好太多</p>

她爹也說了，蔣炳全賣官鬻爵的事，在朝中已傳得沸沸揚揚，蔣家遲早會衰敗，要她好好抓緊世平，千萬別動搖心志，守著左家比什麽都強</p>

“你就不怕我去跟左世平說這事？”蔣德瑟的視線落在她的肚子上</p>

“你去說吧，讓他打死你好了！”馮玉環涼涼的說“世平他還是和以前一般愛我愛的很，他才不會相信你的鬼話！”多虧她聰明，她和世平圓房時，她讓小冬準備了雞血染在床單上，加上當晚她和世平都醉了，他也不清楚她究竟還是不是處子之身，但不容懷疑的是，兩人確實是同床共枕，世平沒任何質疑，圓房一事算是驚險過關</p>

這關過了，後頭的事，自然是關關過</p>

“你，你這個女人，我為了你揪心扒肝，還幹盡了——很多事，你居然對我這麽無情無義！”</p>

“是你自己一廂情願想娶我，我又沒拿刀逼你，我本就是林毅的未婚妻，當初我是以為他死了，才會答應你”</p>

“別說得這麽好聽，當初你和你爹一聽林家出事，可是趕緊向我爹求助，翻臉急急的和林家劃清界線——”</p>

“這些事，世平他早釋懷了你要拽著這些陳年舊帳不放，說不定他還嫌你煩呢！”</p>

“你……”蔣德瑟冷哼道：“你可別忘了，小秋親眼撞見我們從你的房裏一起出來，我們那時還心焦的討論著孩子的事”</p>

“呵，小秋人不知死哪裏去了再說，那個賤丫頭不會出賣我的，她是我爹在外頭的私生女，我爹不是告訴你了嗎，嘖，那個低賤的丫頭竟然也是……”</p>

馮玉環沒對蔣德瑟威脅的話語動怒，反倒對小秋也是她妹妹一事，氣得牙癢癢</p>

不過，在這緊要關頭，那賤丫頭的身世，倒也成了能利用的一點</p>

她懷了蔣德瑟孩子一事，和她決定改嫁蔣德瑟的計劃，她沒瞞她爹娘，她爹最後也告訴了女乃女乃，也把小秋是他私生女一事說了她女乃女乃氣歸氣，但深知這事得守住，所以便留下小秋，對她說教說了一整晚</p>

她倒是不擔心小秋，小秋若會說早說了，那丫頭生性懦弱，她只要斜瞪她一眼就把她嚇得直發抖，哪還說得出不該說的話！</p>

只不過，那賤丫頭不知死哪裏去了，馮玉鑲天天都在找她……罷了，一個賤婢不見了倒好，要真出意外死了，那豈不是一了百了！</p>

“蔣德瑟，你少拿孩子的事來威脅我，不管是你還是小秋那個賤婢，你們說的話，左世平都不會信的”馮玉環有恃無恐“好了，你快回去吧，沒娶到我，我知道你少了個能撐住臺面的正妻，心裏會有不甘，但往好處想，你不是愛上花樓愛流連花叢？這下，沒人管你了不是！”</p>

“你……馮玉環，這事我絕不會善罷幹休的，你給我等著！”蔣德瑟氣急敗壞的怒指她，悻悻然離開</p>

“哼，沒出息的東西，我還怕你不成！”</p>

馮玉環對著他離去的背影，冷哼了聲，隨即急忙忙的離開，未註意到大樹後頭躲著左世平的隨從，方才他們的對話，全被他收進耳裏</p>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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